刚从外省回来工作,空气负离子附着在看不见的地方。七月的青藤缠绕在院墙的周围以及树梢上。我拉着七周岁女儿的手,躲避着不知哪里窜出来的大黑狗,尾巴向下,狼一般凶悍。还走在漆黑的路上,担心着大花蛇,我们踩踏着梧桐树叶,影子投射在水泥路上。在36°的高温下,蓦然看到楼盘广告“赣南之心”,令人联想到《泰坦尼克号》中露西的“海洋之心”。赣南之心,似乎是一个夸大的名词,赣南之心潜伏在时间的海底。在四线、五线小城市,露西们叫做翠花,翠花们的赣南之心不可能价值连城。但是,她们倾城的爱恋,始终在日光下化作风化作雨化作尘化作土,在不动声色中又惊世骇俗。只有细心如绣花针,才能让情绪的丝线穿过罗曼蒂克的针眼,在赣南妇女半边天的心事中,感受着赣南妇女之心。
赣南之心,是妇女们那轮回的初心。我的姑姑,女儿大三了,儿子今年高中毕业。姑姑的儿子也是我的学生,三年前我做了表弟的班主任。表弟和姑姑一样,总是扑闪着大眼睛,没给我添任何麻烦,连贫困助学金,我们都让给了别人,尽管姑姑经济条件不算太好。这样的表弟,很争气,高考超过二本线36分。姑姑高中毕业,与外地的小伙子自由恋爱,舍不得她远嫁的亲人,拆散了他们。姑姑匆匆与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姑父见了一面,就订婚了。后来才发现,姑父个子不高,早年丧母。为了生活,姑姑变成了水果西施,在大街上摆摊,省吃俭用,整日守在路口,还要照顾孩子。姑父多年在外地打工,姑姑在县城买了套二手房,把两个孩子培养成了大学生,总算弥补自己当年没能考上大学的遗憾。
赣南之心,是女子们坚强的守候。我的舅妈,小学毕业就辍学打工。为了支持自己的哥哥上大学。舅妈的哥哥后来成了村里第一个博士,第一个工程师。舅妈,经人介绍,嫁给了舅舅。舅妈与舅舅结婚18年了,几乎都是两地分居。因为舅舅在辗转深圳、天津打工,舅妈就在家,默默地承担起一切家务,照顾家里的老人,抚养孩子。最困难的时候,租房子住,夏天闷热无比,她和两个孩子挤住在一间小房子里,舅妈还要去工厂做工。没有看过舅舅和舅妈花前月下,也没有见过他们争吵打闹,只有平淡,还有守望。
赣南之心,是女人们生命的清醒。我的嫂子,曾是水泥厂的女工,后工厂改制,嫂子下岗了。哥哥后来去了市里做钳工,职工宿舍拥挤而简陋,嫂子跟着哥哥受了不少苦。为了补贴家用,嫂子去卫府里卖过衣服,忍受过卑微、贫困的滋味。嫂子性格活泼开朗,有她的地方,就很热闹。她曾带我去她的爸妈家玩,给我穿她的衣服,做一桌好菜招待我,让我一个女孩子不要在外面逗留太晚。后来,生了三个孩子,意外流产了一次,嫂子的身材变形了,经常头晕,检查出来,已经是脑膜瘤晚期,没有钱医治。嫂子没有哭,也没有闹,微笑着面对这样的结局。她让自己的婆婆不要照顾自己,去回家照顾99岁,坐在轮椅上三年了的婆婆的婆婆。
赣南之心,有红遍赣南半边天的时光的划痕。岁月让我们雕刻着命运不同的花纹,走上不同的路。飞飞嫂,有一个少女般的名字。她守在一家书店里,哪里也去不了。书店在生意淡季,飞飞嫂就闲得慌。有时买一个西瓜,切成很多瓣,一个劲儿塞给我解渴。有时没话找话,拣着什么话就说一通,也不管其它。飞飞嫂说她比他老公大了六岁,曾经谈过一次恋爱,被抛弃了。因为自己比老公大很多,所以,受到婆家歧视。飞飞嫂担忧自己的白发,而且没什么闺蜜,在书店里的她,虽然风韵犹存,但是神情有几分落寞。
赣南之心,让女性在伤口处长出杜鹃花。在香樟树的香气下,步入赣南文学院,简心姐为我沏了一杯原生态的上犹清茶,想起她的乳名叫艿篓,装满了带着露水的山茶,听她说话,心里浮起了一层山间的薄雾。读她文章,眼常常不觉湿润,那些赣南妇女在她的笔下,那么泼辣那么生动。这两日,刚回到赣南,我抱着一部手机,不停地发短信,虽然人微言轻,但是想要帮助一位福建的友人,他陷入了不安,我愿用指尖轻点,编织出赣南女性善良、美丽的花环,无私地帮助别人,心中充满着喜悦。在等待公交车到站的空闲,一个赣南的小姑娘跟我搭讪,问我“姐姐,你碰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吗?为什么一直在微笑?”我看着日光洒在南门广场,沉默不语。
有时,晚上十点在街道上行走,行道树投下一片荫凉,从书店回到爱人工作的看守所,门卫老陈睡觉老沉,外面推门、呼喊、狗吠的声音只是起伏的海浪,托着他在梦乡徜徉。我,一个三十出头的女教师,曾经漂泊,在广州的社区里流离失所,在北京的校园里坐等天明,在赣州火车站身无分文,在厦门深夜的站台,站在微雨中,等待一辆愿意搭载我到百里之外小城的出租车;曾经灰心,被贫穷碾压,被生活打压,被职场高压……工作十一年,辞职三次,职称、养老都不保险,也曾焦虑、烦忧,但是,这个夏天,正如我的头发垂到了腰际,正如我头发的柔顺,我的性格也变得温顺了。总是在蟋蟀、布谷鸟的叫声响起的时刻,周身弥漫着诗意的热流,时常被苏东坡、辛弃疾那样的词句击中心脏,诗心泛滥。在古虔州,虔诚地读懂郁孤台、八镜台留下的南宋余韵,也在《爱莲说》的原址,岳飞抗金的地方,静静地穿行。赣南之心,不是戴在手上的钻石,而是深藏内心的美德。不管吃过多少亏,受过多少苦,回到赣南,我不再有玻璃心,大多数时候不说话,平静地度日。
我们不是孤独的,身后有赣南之心的牌匾。因为无数赣南妇女怀揣着赣南之心,赣南的灵魂在飞舞,赣南的生命在延续,赣南的精神在传承。
赞赏
转载请注明:http://www.tzdgt.com/dynmlyh/6966.html